“南村草堂”的历史沧桑
到底在人们的印象里,梅山文化是什么模样?是傩戏、麻将、龙狮舞、王爷山武术这些符号吗?还是在传统节日里那些作为文化外延的对联与红灯笼?
我总觉得,无论当今科技多么发达,每个国人对传统文化里的诗酒田园仍心存向往。而在眼下娄底,内心深处那颗“道心”似乎蒙尘已久,那些象征梅山文化的符号仿佛也是博物馆里尘封的遗产。现在我们根本无法靠智力使它们焕发出活力与生机。故当人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曾国藩》《左宗棠》们在旅游大幕下粉墨登场时,我们从上到下都忘记了一个让王船山成为“哲学巨人”的邓显鹤。在此背景下,“湖南省梅山文化研究会”的出现与选题方向均聚焦于“南村草堂”的主人邓显鹤,委实让我感动不已。因为湖湘文化之所以成为区域性“文化”引领,邓显鹤及其对梅山文化的历史性贡献不可或缺。众先贤均早就对其赞誉有加——
梁启超:“湘学复兴之导师。”
曾国藩:“阐扬先达,奖宠后进,知之惟恐不尽,传播之惟恐不博且久。”
左宗棠:“著作甚勤,四海声名今北斗;风流顿尽,百年文献老南村。”
邓显鹤,推崇船山学术思想。编辑整理刊印《船山遗书》,让王船山在清末享有灼灼大名;并广交名人学士,当时与其有密切往来的名人达100人。如曾国藩、左宗棠、魏源等人。陶澍任安徽布政使时,曾邀邓显鹤编纂《安徽艺文志》,后任两江总督期间,因其向他宣传王船山,陶为船山隐居地“湘西草堂”题写“衡岳仰止”之匾额,且赋“天下士,非一乡之士,人伦师,亦百世之师”之楹联。林则徐任湖广总督期间,还为其撰写《咏松堂读书图》的诗钞。
邓显鹤,大力提携后学英才。著名三湘三杰魏源、邹汉勋、何绍基,都曾向邓显鹤请教学问,一辈子都以师表礼节敬重他。尤其邹汉勋,无不以“孜孜为学时,无人知者,惟同县人邓显鹤深异之”而称道,招其校刊《船山遗书》而一举成名。魏源通过与之密切交往,而得“船山著述”指引,而成为“师夷之强技以制夷”的青史名人。
邓显鹤,著书立业造就后代。先后在南村草堂刊刻出版学术文献40余种、600多卷;编著400多卷,如《南村草堂诗抄》《毛诗表》《易述》《沅湘耆旧集》《宝庆府志》《武冈州志》《楚宝》《船山遗书》等;并有《种草堂初集》《相思草》《北上集》《观海集》《过江》上下集14种,约8000馀首诗词,计1000余卷。这些以文献的方式呈现给了当代。
在如此意念的体验中,我的身体虽未发生位移,但精神却已飘至九霄。在这里穿越时空,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早已远去的梅山,并从历代名士的身上,重见了一个“龙泉滴砚,楠竹摇影”的诗意世界。
在那个近两百年前的19世纪,以邓显鹤为代表的梅山文化人,身上总有着那种书斋浸淫的丰厚。其时,渊博温煦的能人较多,似乎大师都是一起出现,他们三五知己怀才相遇,说金石、话考证,谈逸闻、聊掌故。主题散漫,内容漂移,天马行空。他们个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矗立资江之畔,可以出口成章,泼墨落笔成诗。这是多么地让被喧嚣、焦躁和急功近利情绪裹挟的现代人羡慕不已。
蓬篙满径掩柴扉,
门巷萧萧足迹稀。
一树梅花犹未放,
耐寒留待主人归。
这是当时邓显鹤对“家园”的期许。而今,他作为传统文人的才、学、品以及是是非非,也早已走进历史的烟雨中。但如果通过对其文化的整理与保护,人们似乎不难寻找到生在当代的梅山人,还依然迷恋旧时“荷塘月色”的情怀,渴望像个文化遗民一样,做着文化守望者的工作。因借助《邓显鹤》这幅百年文化长卷,可去溯本追源,逆流而上,以引领人们重拾记忆,重游那个悠远的梅山。
也许人走着走着就会发现,所有复杂的情感最后还得发“远古之幽情”,然后沉默不语。无论是作为两江总督的曾国藩,抑或主政新疆的左宗棠,或手执尚方宝剑的陶澍,之所以对邓显鹤如此痴情,不只是在于同是一处“梅山人”,而是对文化里寄存着的那份“湘学情怀”的共鸣。因为这一湖湘标志性的文化人物,就像一串裹着历史包浆的红檀珠,凝视抚摸愈久,文化光泽愈亮。多少天朝人与事,最终都归风和雨,而只有邓显鹤的书卷,一经挖掘传承即可令历史才情不付东流水。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如今,邓显鹤的“南村草堂”完全倒塌了。躺在杂草丛中的石墩和横七竖八的木板,以及园中孑立的枯树,满目苍凉,一片狼藉,除了那通向里堂的青石板路还略显光亮外,其余毫无生气。它似乎走过了落花流水的无奈。
而我们梅山文化的这一“如烟往事”,也在渐行渐远的萧瑟秋意中,陡然滋生出一种“哲人迟暮”的落魄。而不远处的曾国藩富厚堂,又如同一双发着蓝光的眼睛凝望着资水西岸的千年宝塔。沧桑的南村、凄然的草堂以及终身笔耕、古籍流芳的邓显鹤,已让千里梅山乃至整个湖湘言而未尽了。有联云:
志取精粹语论古今道船山;
思开包容学通史诗育后人。
蚩尤故里,典册如山。梅山人果然不负骨子里流淌着的铁血忠魂。邓显鹤的旗帜定将丰碑般屹立,并在流光碎影中实现追寻从“学子”到“举人”的千里迢迢,获得从“场域”到“场景”的欣欣向荣。
作者 杨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