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吃白米饭的年代

作者袁杰伟2021-12-13 08:03:43
原出处:魅力潇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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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小的时候,白米饭是个好东西。之所以有白米饭这个名词,是因为那时很难吃到白米饭。那时吃的最多的是薯米饭,就是把红薯切碎,然后加一点白米一起蒸。加白米的多少,则各家有不同,白米多的多放一点,少的自然就放得少。然而,要想吃没放薯米的白米饭,则是机会非常少的,一般要等到过年的时候。

  薯米饭还算是好吃的,比薯米饭更难吃的是粉渣饭。

  那时农村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卖广粉,广粉就把红薯在安装有滚筒的机子里碾碎,在把碾碎的红薯渣放到一个很大的黄桶上,在黄桶上架一个搭贡,再把一只带有过滤网的小桶放到拱贡上,然后把红薯渣舀到小桶里,用一根木柱子往小桶里压,边压边加水,把红薯渣里面的粉压出来,过滤到下面的大黄桶里,待其沉淀之后,将水倒出来,把粉做成几十斤一只的坨柱。稍干之后,将坨柱掰成块、晒干或烘干,然后打成干粉。这样就可以用来做广粉了。做广粉是这样的:将已成粉末的坨粉加水揉匀,再放到一个下面有十几小小孔的瓢里,事先烧好一大锅开水,做粉的人就一手拿着瓢,一只手敲瓢,粉条就往锅子里掉。旁边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加料。累了,做粉的人就休息一下。做粉的人在这时候是个大师傅,地位相当于一个大厨,很受尊重的。把粉条从锅子里捞出来,晾在木竿上,晒干,就成为可以出卖的广粉了。

  所谓粉渣,其实就是红薯渣,因为是做广粉后留下的,所以叫粉渣。粉渣的营养成份已经完部做成粉了,基本上是没有营养也没有味道的。用粉渣加一点点白米煮饭,叫粉渣饭。

  有些人家的红薯饭或粉渣饭里,基本上看不到白米饭。那时农家人口多,一对夫妻生五六个、七八个都很正常。一家人吃饭时往往十多张口(大的成了家也一起过),有时一餐放半斤米到粉渣里去,饭里根本看不到白米。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吃白米饭是初中毕业考高中那一年。那是七八年的六月。清早我起床洗漱时,母亲早已起床烧柴火给我蒸了一钵子白米饭,让我吃了去赶考。说完她自己下地干活去了。那一钵白米饭量真足,应该足足有六两米,完全够我过一个瘾。我贪婪地吃着,真香,真过瘾。吃完后我抹抹嘴,就赶到十多里路外的水口(新化十三中所在地)去参加考试去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要到学校寄宿,那就要到学校吃饭。那些吃国家粮的城里学生,就用粮票和钱到学校总务那里买餐票。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就自己蒸饭。蒸饭时在钵子里放一个大红薯,再放一抓米或两抓米,最多二两吧。白米饭伴着红薯吃。菜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一般是辣酱、豆干、白辣椒之类的,两个葫芦的菜吃一个星期(六天)。

  而那些吃国家粮的,一次吃两钵三两米的白米饭,那是用土钵子蒸的,晚稻米,粒粒有形,又长又软又胖。吃菜是三分钱一餐的素菜,六分钱吃高笋炒肉。我们偶尔也在食堂吃菜,每当学校供应高笋炒肉时,那队排得长长的。

  我也买过一些饭票,那饭真的好吃。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好吃的饭,有那么好的米。不要任何菜,我一次可以吃完三钵。但没有那么多给我吃,有时买一钵饭,本来两分钟就可以吃完,但我省着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了好久才吃完。一是好吃要省着吃,再是要吃给别人看,我也能够吃钵子饭,不是天天吃红薯饭。有生以来,最好吃的就是那时的钵子饭了。以后当然也吃过好吃的白米饭,但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白米饭了。

  那时我们同学很好面子,吃饭就是一种面子。有一次,一个同学因为土钵子破了一点,居然那一钵饭都不要了,丢在食堂的地上。正好被转业出身的校长发现了,校长把那钵饭捡起来,在当天下午召开的全校师生大会上,狠狠地批评了这种浪费现象,并且要那个丢饭的同学当场把那钵饭领回去。校长非常严肃,非常威严,全场鸦雀无声。大家在想,有没有人认帐呢?如果没有,校长岂不难堪?如果有,那又是谁,他又如何上台呢?正在大家观望犹疑之际,一个男同学站了起来,害羞地向台上走去。全场哗然,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他走上台,向校长鞠了一鞠,面如红纸般领回了那一钵被他丢弃的饭。全场鼓起了掌声。有惊讶,有取笑,更多的是赞美,是称奇。知耻近乎勇,没有勇气是不敢站出来的。如果当时的媒体有今天这么发达,我想这个新闻是完全可以上头条的。我现在都想知道,当年的那个主角到底是谁,这事对他的教育意义有多大,他今天怎么样了。如果有新化九中七八级八0届的校友看到了这篇文章,我想是能找到这个主角的。

  八二年我第三次复读时,就没有看到饭里蒸红薯的了,我们都是从家里挑米到学校,自己蒸米饭。复读时抓得紧,一个学期就回家一次,所以经常是家里人给我送米来。菜就不再从家里拿,而是到学校食堂打菜吃。

  八三年我读大学时,就是吃国家粮了。我们专科生是一个月三十五斤粮,据说本科生是三十六斤。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是那些本科生有意要在我们面前优越一下呢还是真是那么回事。但我宁愿相信那是假的。我不相信国家会在口粮上对我们专科生有歧视。

  三十五斤粮对我们男生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虽然饮食习惯改了,早餐吃稀饭馒头,只要二两饭票两个馒头,但一份稀饭还要一两饭票,早餐就是三两。中餐、晚餐各四两,一天就要一斤一两。一个月三十五斤就不够用。那就只能自己花钱买了。那时不要自己蒸饭了,天天吃白米饭,但总觉得食堂的白米饭没有九中的那么好吃,只是填饱肚子罢了。对白米饭已没有特别的感觉。但依然有同学对白米饭的感觉很强烈。那时菜和饭是分开买的,先买饭再买菜,买菜时要排好长的队,有一个同学就在排队的时候,把四两米的光饭吃完了。打了菜以后,再打四两米的光饭。是的,这时的白米饭被称作光饭了,因为这时候有了菜吃。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世界上真有胃口那么小的人。一些女同学连三十斤粮都吃不完,于是一些比较活跃的男生就纷纷到女生那里打秋风,我们班上四十五个同学,有十四个女生,秋风资源不可谓不丰,于是男生们往往能够得逞。女生也很乐意奉上自己的余粮。我虽然不够,但思想和行为保守,还是农村的传统封建思想,虽然写文章活跃,但在行动上却很迟顿和呆板,也不愿意到女生那里去打秋风。有时女生一个劲地要给我,我都要一个劲地推辞。好在那时我已能够从校报那里挣一点稿费,弥补白米饭之不足。虽说如此,在来了同学朋友的时候,我们还是常为谁出饭票给他们买白米饭犯难。

  等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吃白米饭已经不成为问题。虽然农民还要送公粮,但他们也很少吃红薯饭或杂粮饭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农村的耕地也在变荒,外出打工、做生意的农民越来越多,他们让土地荒着或在本该种稻谷的田里种上树苗,以为自己的土地没有抛荒找借口。但奇怪的是,大家并不缺白米饭吃,而且男人的饭量也在减少。以前吃四两米很正常,现在一般一顿饭只吃二两米。有的人在席上只喝酒吃菜,完了后只吃半边白馒头,白米饭根本不吃。

  于是有打广告的,说做什么什么运动,一个月多吃一袋米。以前是大家缺少白米饭吃,现在是吆喝着让人吃白米饭。

  这世界变化快,这世界让人看不懂。

  但不争的是,这世界是越变越好了。

  在小区散步时,我常听到这样的对话:“老哥,快退休了吧,现在日子好过,要好好保养,争取多活几年。”(作者:袁杰伟)

编辑: 卿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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