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记忆

作者卿跃飞2025-11-15 19:10:24
原出处:魅力潇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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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在公众号推荐栏,刷到了一篇题为《农村改革分产到户》的长文。

  作者“千年灯火亮闪闪”用四千余字的篇幅,细致描绘了老家分田到户的始末。

  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文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往事——1982年的那个春天,我们袁家村也经历了同样的变革。

  那年,我八岁半,正是不谙世事却又开始记事的年纪,分田到户的那些场景,如同老电影胶片,一帧帧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分田到户是门精细的学问。

  袁家村地形复杂,田地品质参差不齐:团冲垄的肥田,插根筷子都能发芽,但处于低洼地段,只要资江河水一涨,十有八九都会被洪水淹没;栗山高闹的水田,却因地势太高,蓄水困难,收成欠佳。

  因此,分田到户的时候,为了公平起见,生产队把田地按肥瘠程度分成三六九等,好田多半要靠抓阄来决定归属。

  如果不好抓阄,就将好田割成几丘,你一段,我一段,他一段。

  这样,谁都没有话讲。

  只是,丈量的时候,尺寸标不标准,全由大队干部说了算。

  他和你关系好,扯绳子量的时候就松一点,抛一点;关系不好的,绳子扯得绷紧,你有气也只能憋着。

  同样一丘田,你的有一亩面积,可能别人的就只有8分左右,正常得很。

  当时,我家四口人——父亲、母亲、我和年幼的弟弟,最终每人分得三分多薄田。

  分到户的薄田像被撕碎的纸片,零散地撒在新屋院各处:团冲垄、栗山高闹、瓦泥垄里、黄给背地,近的离家只有200米远,远的至少不低于500米。

  因为分到户的田土远近都有,不集中,每逢农忙时节,父亲背着打谷机累得直不起腰,母亲挑着百来斤的秧苗在田埂上蹒跚,汗珠子浸湿了衣裳,流进了眼里。

  不仅耕地,集体山林也在被重新划分。

  墙头冲的小山丘,被丈量成等份,分到了老屋院各家各户。

  唯独天子山那片风水宝地保留了下来。

  后来,听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讲,天子山不愿分给各户,主要是大队干部和新屋院的袁姓干部有远见——他们盘算着把天子山留作袁姓家族的公共坟地。

  若是分到各户,让外姓人占了小半,日后族人辞世,要是外姓人不让地,恐怕连块安眠的黄土都难寻。

  分田头几年,日子过得像绷紧的弓弦。

  四口人一亩多水田的收成,缴完公粮后所剩稻谷根本不够餐餐有大米饭吃。

  分田到户头几年,基本上是红薯米饭没断过,偶尔,还要去邻居家借米度日。

  直到后来杂交水稻推广,亩产从三百斤跃到八百斤,再从八百斤飙升到一千多斤,家里粮食足够吃了,我们才终于告别了“红薯半年粮”的日子。

  可能很多人不相信,因为小时候经常吃红薯米饭,长大后,有很多年份,看到红薯我就怕,只要母亲煮了红薯,我就离得远远地,宁可饿肚子也不吃。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年虽然清苦,但田分到户后,村庄却焕发出奇异的生机。

  在后来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村里的人再也不像生产队时那样磨洋工,家家户户起早贪黑侍弄庄稼,连田埂边的杂草都铲得干干净净。

  父亲常说:“现在流的每滴汗,都是在给自己种口粮。”

  父亲总结出来的最朴实的劳动哲学,让原本贫瘠的土地生出了希望。

  几十年过去,袁家村的人基本上都不种田了,但那些挑灯夜战的抢收、烈日下的挥镰、雨后抢墒的播种,都化作记忆田埂上疯长的野草,在我心里生了根,年复一年地枯荣。

编辑: 卿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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