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阳光
过年的时候,老父亲千叮万嘱:“国文啊,你二哥马上要过生日了,到时记得打个电话。”
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似有点不快。我总觉得他说话多余。三四十年了,从来没有忘记过二哥的生日,难道还需要像不经事的小孩一样不厌其烦地提醒吗?
可二哥生日那天,我真的忘了。
本以为,刻在心里的,自己迫切的,应该像钢钉一样一如既往。可我,却无心地忘了。
而不想的,不愿的,甚至不快的,却姗然而至。
年前,临近期末的日子。一向严防死守的疫情,在迫于这样那样的情况下,全国各地的新冠“防火墙”訇然洞开,疫情,如发疯的洪水汹涌而至。我,一个九年级随阵磨枪的老师,整天呵护在孩子们身边的老班,虽然时时戴着N95口罩,天天喷洒着酒精消毒液,而且依仗自己铁打的身躯,面对猖狂的病毒,非常自信的我,还是生生地被那狡猾的家伙钻了空子,它凭遁天入地之术,轻轻松松地把我击倒在床。而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也同时中招。三个人,三个房间,三张床。
窗外,空阔的小区格外显眼,少了往日散步时的热闹,没了昔日的唧唧鸟声;马路上,除了黑不溜秋的颜色,依然黑不溜秋,就连曾经热衷赛跑的车子仿佛也染上了新冠,一度失去了往日的豪情,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疗养,如同飘忽忽虚脱脱的我。单调的风景,枯燥的日子,就这样,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整日睡在床上,头晕目眩,腰酸背痛,冷汗如泉。有天夜里,无力地起床去卫生间,懵里懵懂,身子轻飘飘的,啪啪几下,竟然如山塌似的重重地摔在木地板上,良久良久,才撑起孱弱的身躯。唉!!我无奈而又悲哀地长叹一声。
雪,是最知心的,也是最善解人意的。
当我低沉的时候,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她们从遥远的天际捎来了纯洁的问候,如天使般,悠悠扬扬,飘飘洒洒,给山,给水,给人,给整个世界披上了最白最白的哈达。
顿时,我又在托尔斯泰的笔下复活了。
我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龄,在大山深处,在皎洁的月光下,半夜里,我与烂兄烂弟,如幽灵般在山间漫无目的地奔跑,痴人般地说着大胆的梦话,心血来潮,甚至逾越底线,偷偷地跑到农家菜地里,用尖尖的树棍扦出甜甜的凉薯,然后,不顾泥土,胡乱地剥几下,塞到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吃着,笑着,唱着,就像放荡不羁的烈马,在黑夜的山际漫无目的地奔跑,那个逍遥,那个快活,无与伦比。
快活的我俩,甚至在下雪的时候,偷偷跑到水库,脱掉厚厚的冬装,一头扎进冰冷冰冷的水里,咬紧牙关,撑着面子,奋力地游着游着,看谁游得更远,游得更久。游完之后,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浑身上下冻得像打摆子,可脸上依然笑得开了花。即使感冒了,咳嗽了,咱俩也不去医务室,挺着,挺着,相信自己的身体,更满足于当下的生活。可,这样的日子,哪里去了?这可都是我心心想念的,是我万般不舍的。
可,时光还是无情地走了。
如愿的,事与愿违,不愿的,如约而至。
就在自怨自艾的时候,一个搞涂料的帅小伙撞进了我的生活。他说,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一年三百六十天,基本上没有停过。自己“阳”了,发烧,咳嗽,也得霸蛮爬起来,继续穿着满是厚厚灰土的工作服,穿行在如梭的人流中,用刷子永无休止地在不同的墙面上刷写忙碌的生活。他还说,为了替你补刷天花板掉下来的涂料,是算着时间抽空来的。事实上,这个所谓的“空”,他从上午九点一直坚持到下午三点半,连吃中饭也顾不上。我生怕年轻人挨饿,拿点零食递上去,可他还是笑着拒绝了,拿着刷子的手不停地在天花板上舞蹈。
时下流行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其实,我之于他,非常幸运,吃虽没有美味佳肴,戴没有朱缨宝饰之帽,住没有高楼大厦,但不至于冻馁之患而沐风雨冒寒暑。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总是匆匆又匆匆,我们无需回头,也不必回头。过去的终究是风景,留下的才是人生。
还是大踏步朝前走吧!迎着阳光。
2023年2月9日 锑都 刘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