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的确良“表演服”
“有不穿的旧衣旧服收吗?收旧衣服哦……”一声声自动播放的吆喝声惊醒了我的美梦，我窝在舒适的被窝里，翻身望向窗外，金色的阳光已透过明净的窗户，折成光圈，暖暖地荡漾在我的卧室，一股浓浓的栀子花香也跟着阳光溜了进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沁人心脾，别有余味。难得的周末，本想在床上多懒一会儿，不负这阳光和清香。但是敞开的衣柜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凌乱衣物，让我不得不起床，清理那些很多年不穿而又舍不得丢的衣服。“你等会，我这里有很多还蛮好的衣服!”我探出头，双手手握成话筒状贴着嘴，朝窗户下尽力喊道，生怕回收旧衣的小贩听不见。不知道小贩听见没有，我赶紧把衣服从柜子里一股脑地捣出来。把不想穿了的一件件往旁边丢，把最近买的，一件件叠整齐安放在柜子里。
整理中，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衣领处有些泛黄，衣襟有几条深深浅浅的褶皱，但是面料还是很好，纹路细腻绵密，手感柔软。“这不是我二十年前参加益阳市声乐比赛的表演服吗?”我惊喜得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记得那次我去书店买书，无意间在书店旁边的墙上看到歌手大赛的公告，我赶紧去买了伴奏带，由于时间紧，没有做任何准备和练习，就上台演唱，最后进入了决赛，只获了个三等奖。比赛后，我把那件上舞台的“表演服”一直压在了柜子里，再也没穿过。提着这件衣服，我看了看，现在的身材已经穿不着它了，但是我拿起熨斗把它烫得平平整整，用衣架撑着，小心翼翼地挂在了书房的衣柜里……
看着这件珍贵的衣服，岁月的车轮把我倒推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读四年级时的“六一”儿童节，我们村小都要整一个节目到中心学校去参加表演、庆祝。那时，村小的语、数老师大多都是代课的，更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个代课的男老师，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来到本村的小学代课，他喜欢唱歌，清晨，下课，放学后，我们随时能听到他浑厚的歌声，《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骏马奔驰跑边疆》，《红星照我去战斗》等歌曲，听他唱得多了，渐渐我也会“瞎”唱了，因为不知道歌词，只熟悉旋律，所以偶尔唱唱，也是瞎编的歌词。在“六一”儿童节前一个月，我们语文老师就在四五年级挑选三十名唱歌不跑调的学生参加排练，语文老师熟悉我的情况，所以毫无疑问，我被选中。老师在排练之前就跟我们说好了，要自己准备白衬衣，蓝色裤子，上台表演的那天要穿。听到这个要求，我心里犯难了，我清楚自己的家底，那时一日三餐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去添置新衣新裤啊。放学回到家中，母亲正坐在堂屋的草堆间，瘦小的身子弯成了一做桥，几乎淹没在了她编制的“草包”中，枯黄的头顶上漂浮着几根草屑，不细看，很难分清头发与干草。只见她脏黑干瘪的手指在几根草绳和一大堆稻草中舞动，灵活而轻巧，我走走停停地来到母亲身边，欲言又止。“有什么事要说吗?”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侧身问我，但双手依然在稻草间有节奏地挥动。我便吞吞吐吐地告诉了母亲。“娘到时会给你准备好的。你就放心的去准备吧!”母亲知道我的爱好，也不想我失去这次上台表演的机会，她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哪里有钱啊，到时没有备好，老师和同学会怎么看我?”尽管母亲答应得很干脆，但是我心里还是嘀咕着。
此后，我照常上学，排练，做作业。母亲依旧忙完家务，就是不停歇地织“草包”，有次凌晨，我起来上厕所，昏暗的煤油灯还点着，我有些纳闷，母亲是最节约的人，平时晚上不做事都不点灯的，我上完厕所，踮着脚尖轻声地走过去，看见母亲正佝偻着身子，头埋在比她高的“草包”中，脸色比之前更灰黑了，一双脏黑的手还是轻巧而灵活地在不停地挥动着。我顿时明白了，母亲是赶在儿童节表演前赶紧编织好“草包”，然后挑到城市里，卖给缝纫机厂，用换来的钱去集市上扯布给我缝制白衬衣和蓝裤子。
“六一”儿童节的前两天，我放学回家母亲从裁缝师傅家拿回来一件雪白的的确良短袖衬衣和一条深蓝色的确良裤子，要我试穿，看大小合适不?如果大小不合适，就再拿到裁缝师傅那里改改。我迫不及待地穿好，母亲帮我扯了扯裤脚边，要我腰直起来，头抬高点，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大小蛮合身的!蛮好的......”母亲拍拍我的背，不停地念着这一句话，我一抬头看着母亲沧桑而慈祥的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六一儿童节正式表演那天，我穿上母亲用不舍昼夜编制“草包”换来的钱给我做的“表演服装”，带着明艳的红领巾，和同学们合唱了两首歌：《快乐的节日》和《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尽管即将过去四十年了，但是那天表演的情景，我依然历历在目。我唱得非常自豪，饱含激情和深情!那次我们获得了一等奖，我们的语文老师还请我们吃了让人垂涎三尺的“白粒丸”，味道美美的，那个儿童节我过得最难忘!
“衣服清出来了吗?”小贩上来敲门了，把我从过往的思绪中拉回来，我清理出几十件大大小小的衣服，有的还是买了不喜欢没有穿过的新的，一起送给了那个小贩，他执意要给我钱，我也执意没要。现在都处在社会主义新时代，早就告别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代，都过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想穿什么衣服就可以很方便的在网上买到自己喜欢的名牌衣服，谁还会想用这旧衣服去折换那点钱呢?(作者 尹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