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婆家拜年
正月新春,拜年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信息化水平的不断提高,如今的拜年方式也是层出不穷,千变万化——云拜年、视频拜年越来越受到年轻一代的追捧。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些高科技的拜年方式过于“程序化”,缺少人情互动的温暖。
人随时光走,新科技、新方式,总得接受,收到过类似的拜年,也同样发出过这样的拜年,但内心,总还是期盼着新春佳节的登门互访。每每此时,总会忆及儿时拜年,总会忆及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兴高采烈地前往外婆家拜年。
乡村的传统习俗中,大年初二去外婆家拜年。大年初一,父母就在家准备礼物——这个是送外婆的,那个是送给舅舅的……那时的农村,经济落后,生活拮据,但不管怎样,去外婆家拜年的礼物,一定得有,且不能马虎。用父亲的话说——自家的生活可以马虎,但对母亲的娘家,一定要真心实意。
初二一大早,母亲早早起床,一边招呼着我们起床,一边准备简单的早餐。父亲,早已把扁担、箩筐准备好,箩筐,既装礼物,也装“我们”。虽然离外婆家不是很远,但那时的乡村,出门全靠走,且都是田间小道,年幼的我和弟弟,无法全程步行,只能走一段,被父亲挑一段。
一切准备妥当,父亲和母亲带领着我们开心上路。那时的气温,好像格外冷一些,雪,更是比现在大,也比现在下得勤,以至于在我的印象中,去外婆家拜年时,都是冰雪满地。父亲挑着担子走在前面,母亲牵着我和弟弟,开心地跟在后面。
风大,路滑,行走缓慢,一不留神,我们两个小家伙还会滑倒,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相反,我们是越滑越开心。一个小时后,路程还未过半,两个小家伙终是走不动了。父亲歇下来,我和弟弟赶紧跳进两个箩筐,把礼物抱在怀里,开心地享受箩筐秋千。
到达外婆家时,已是十点多钟。没有电话提前说明,也没有口信提前通知,但外婆知道,初二这天我们是一定会去的,无论天气怎样,因为,这是传统,是习俗,更是多年来我们雷打不动的行动。还在村口的时候,就看到外婆在屋门口的张望。待我们走近,舅舅说,外婆不知出来看了多少回,总算把我们盼到了。
一进屋,我和弟弟就跪在外婆面前,跟她磕了三个头,祝福她老人家新春快乐、平安健康。而后,又以相同的姿势,向舅舅拜年。“拜年拜年,一定要拜”,这是父母一直告诫我们的,同时,也要求我们去外婆家拜年时,一定要跟长辈磕头行拜。
外婆和舅舅都拿出压岁钱,塞到我和弟弟手里。那时,没有红包一说,只是伍毛或一块的毛票,那个年代的伍毛或一块,于我们而言,算得上“巨资”,虽然内心渴望得要命,但表面依旧推脱着。只到父母发话,我们才欢于喜地将钱放到口袋最深处,唯恐遗落。
舅妈拿出瓜子、花生,外婆则走进她的房间,掀开她装衣服的大木箱,从里面拿出罐头、桔子,塞给我和弟弟。那些物品,外婆应该是放了很久,平日有人看望她,送她一些吃的,她就统一放到箱子里,等到我们去了,全拿给我们吃。
外婆虽已年迈,但她执意要主厨,为我们做上一顿丰盛的饭菜。母亲和舅妈,抵不过外婆,只得打下手。她们三在厨房里开始忙碌,说笑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触声,更显年的热门。父亲则和舅舅坐在堂屋,抽着烟,喝着茶,聊着农田农事乡野趣闻。
我和弟弟,则跑到门口放鞭炮。这是舅舅专门为我们兄弟俩准备的,男孩子嘛,过年期间最是喜欢这些。淘气的我们,用鞭炮炸雪、炸冰,还将点燃的鞭炮扔向外婆养的鸡鸭,鸡鸭飞奔,冰雪四溅,我们乐了,却也引来父亲一顿呵斥。
炊烟在外婆家的屋顶升起,要不了多久,一顿丰盛的大餐就准备妥当,摆上八仙桌。外婆炒的菜好吃,哪怕是自家种的萝卜白菜,经外婆之手后,也美味异常,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哪怕外婆去世20多年,依旧怀念那味道。
父亲和舅舅照例是要喝酒的,喝到酒浓处,他们大声谈论,开怀而饮,每每此时,母亲总会拦一番,让父亲和舅舅少喝。外婆却不乐意了,说大过年的,让他们开心喝就是,喝多了也没事,一大年,难得如此开心,难得如此团圆,难得如此轻闲。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我们要返程了,毕竟路滑,并且,还得走两个多小时,走晚了不安全。外婆自然不舍,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将我们带给外婆和舅舅的礼物从箩筐中取出,一一送给他们。这时,外婆又从房里拿出一些吃的用的,说给我弟弟在路上吃。舅舅也拿出一些东西,或农家特产,或地里的菜,或鸡鸭蛋类,让父亲带回。
那时虽然穷,但亲人之间的情谊却比现在浓,不管是过年还是平时,相互拜访时,总不会空手而来,也不会空手而归。一如这拜年。从我记事起,到我成年后远离故土止,每一年,我们都去给外婆拜年,从不因任何原因中断。
有人说,时代进步了,人情却冷了。初听,确有道理,但细细回味,其实一点道理都没有。不论哪个年代,也不论社会如何发展,亲人之间,永远情暖,只不过,有些表达方式改变了,变得与之前不一样罢了。我们不能因为方式的不同,而怀疑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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