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田园

作者夏叶2021-12-16 09:04:17
原出处:魅力潇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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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前,游家一位朋友对我说过,你对古建筑蛮有兴趣,何不去看看我们镇里的一座培园?于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一个秋风送爽的日子,我去了。

  车进芦茅村,一直注意两旁的屋面,很快看到右边一堵青石砖大墙,一看就是古建筑,很好辨认的。一手拿相机一手拿笔记本走上凹凸不平但依然排列整齐的石阶,抬头看到“培园”的院名。走进去,一位居住槽门屋的老太太正在洗衣,她见一个陌生人来了,立即起身,眼光警觉地上下打量我,毫不客气地质询客从何来?找谁?

  我立刻扯了一个谎说,我的一位初中女同学远嫁长沙,她委托我看看她待字闺中时住过的老屋,并且还要求我拍下这座老院给她看看。老太太警惕心还保持着,问,她叫什么名字?我胡乱说了个名字康淑娟。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不认识。她的老祖宗也是这屋里的吧?说着话时,她脸上早已阴转晴换上一副笑脸,热情洋溢地向我介绍起这座老院的前世今生。

  老太太说,这里曾经是一片富庶的田园,人口众多,一条小溪河长年流水不断,浇灌着两岸的良田美土。清代时期,这里曾相继出现几个大户人家,建有富贵堂、梅园和康氏宗祠。老太太沉入回忆中,感叹地说,“都是富丽堂皇的大院呐!我小时候经常到那些大院里去玩。”

  老太太接着说了建培园。她说,大概是清代中期,她们的祖先康继忠父子辛劳半辈子,积累了一笔资金,想着也要为后代建一座大院,请一位风水先生看了多处山地后,最后选定象鼻山。培园建好后,有槽门屋、正房和左右厢房,房舍之间紧密相联,形成完整的四合院。老太太说,在此之前建的那些大户庄园都被称为老屋院,培园叫新屋院、又叫康家大院。

  老太太的脸色又由晴转阴感叹地说,都拆掉了啊!对面的康家祠堂,那边的富贵堂和梅园,都没有印迹了,改建出一栋栋的新屋了。我扫一眼院内,正房拆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排四层楼的大楼,右厢房拆成一片废墟,左厢房还在但无人居住,看来只有老太太和她的老头子依然固守着槽门屋。

左厢房还保留着

老太太还居住着槽门右边的两间屋子

  培园的两扇大门很厚实,我拉了拉它,100多年呐,它们居然还能自由地转动。我还细看了院门的两边基石,看过后把老太太招过来,抚摸着基石上雕刻的花纹对她说,您看,这些花纹刻的是一个老字“康”,下面是一只花瓶,花开富贵,四季平(瓶)安呢!

  “培园是出了人才的!”老太太又高兴了,她板着手指头眉飞色舞地说,当年风水先生看屋场地时没说错,解放后,我们这屋里出了一位大庸市副市长、政协主席,一位武汉市城建处处长,一位解放军某部副师级军官,一位娄底市公安局副处级领导,还有好多好多……“可是,”老太太的语气一下子又伤感起来说,“他们都不回来了啊!哪怕是回来一次,看一眼也好。你那位女同学还好些,出嫁了还晓得托老同学拍几张她娘家的照片……“

  看着情绪低落的老太太,我安慰她说,他们都有出息了,光宗耀祖呢,好咧!我指着院门上的“培园”两字又说,正象你们的老祖宗那样,当年要建这么一座培园,其实就是意在“培”养后代。在农耕社会,只要你发狠劳动就能致富,就能建起一座大院。但他们又不愿意儿孙辈如他们那样困死在田坑下,因此下死力地送子女读书,只有读出书来才能走出乡村。老太太点着头说“是,是……”,由伤感转为兴奋,还不忘夸奖我一句,你这位同志蛮会说话。

  老太太说话时,我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我一停笔,她向我伸出手要看我的本子,我把本子递给她,问她,您读过几年书吧?老太太一笑说,还认得几个字呐。她看了一看本子又递还给我,不好意思地说,老了,没眼镜看不清啦。我心想,她也不是存心要看我写了些什么,只是想证实我记没记下她说的故事。

  我回到槽门边,抚摸大门左右的两根石柱,想摸出它的门联,但没有字,岁月的风霜已经剥蚀了它们。我问老太太,你还记得这上面刻的是一副什么对联吗?她遗憾地摇摇头。这确实是个遗憾,但我相信,肯定有培园的后人记着了的。

  在民国时期的乡民社会,许多从乡村走出去的农家子弟,当他们从政界、军界、商界,以及文教卫岗位退职退休后会回到故土,投资投劳建设乡村。又比如民国有名气的儒家学者梁漱溟,他就曾经亲自参与过“乡村建设”七年。

  走出院门,放眼远看宽阔的田野,思绪飞去很远……我想,时光进入新时代,一批一批的农耕子弟相跟着外出打工,不事农桑。当城市文明进入到某个阶段比如迟疑、摸索甚至暂停时,必然会大量裁减城市流动人员,那时候,那些农民工还能回归田园吗?他/她们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育秧,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蔬菜吗?

  过去几十年,落后的农业哺养过工业,贫穷的乡村支持过城市,而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文明振兴乡村建设,还有相当难走的一段路程……(作者:夏叶)

编辑: 卿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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