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大儒袁大胡子
袁吉六、戴常贞夫妇。
1970年代初,我由下放地水车迁回燎原老家,且由生产队派去燎原农机厂学徒。1974年时,我听说洋溪苍溪山有个大队创办农机厂,不但为当地农民的农业机械服务,而且居然有农机产品销售。主办者就是一个叫袁星芝的邵阳回乡女知青,还知道她曾出席过湖南优秀知青代表大会,真的了不起。
文革结束,我从有关资料中获知,袁星芝的祖父叫袁吉六。2012年,新化县政协特聘我编辑一本《新化文史——新化知青运动纪实》,我找到袁星芝,约她为本专辑写了《远去的记忆》一文。
使我大惑不解的是,在苍溪山和隆回罗洪镇(原属新化)那样的深山老林里居然会诞生出一个湖湘大儒,而且曾经教过一代伟人毛泽东5年半的国文课。
2021年深秋时节,由文友罗国芳(退休教师)陪同,我们一口气钻进大山,去寻找袁吉六老先生曾经走过的路。真的是大山,千里绵延到天尽头,行驶在满眼绿色的山林中,确实是一种难得的“氧吧享受”。
当我们站在山斋面前时,我们都沉默了,想象着曾经从书本里看到过的袁老先生形象。
袁吉六(1868—1932),字仕策,榜名仲谦,生于保靖县葫芦寨。15岁时应试中秀才(科举考试中,经县级考试合格后称为秀才。秀才可以见官不跪),29时选丁酉科00举人,做官的资格),饱读诗书,对古典文学、医学、文学、经史都有深厚的学问功底,被师生尊称为“袁大胡子”。而在洋溪槎溪民间,人们至今叫他“拔贡老子”(拔贡,清制中由各省选拔文行兼优的生员贡入京师,入选后可任京官或地方知县)。
1912年,先生举家迁回老家新化永固团巴油袁家凼(今隆回高坪镇白莲村),随即在岳家今苍溪山戴家凼修建山斋居住。是年,被省四师范(后并入省一师)校长陈润霖特聘为国文教员。
1912—1930年,先生先后在省一师、北师大、省三女师、省立一中、明德中学生、长郡中学、湖南大学任教。期间积极参与筹建湖大并任教。
在采访当地乡民时,我们还听到一则流传甚广的轶事;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周谷成称先生“写得一行好字,做得一手好古文”。唐生智送他500光洋,请他给母亲写墓志,他不写。省长赵恒志请他给母亲写寿联,他勉强为之,但坚决不受酬金。而当地一个农民请他在斗笠上题字,他欣然命笔。这个农民戴着笠去洋溪赶集,被一个识文断字的文人看上,以一块光洋买下。那时候,一块光洋可以买一担谷子咧。
最敬佩先生在29岁考取举人后,入列拔贡生,本可以赴京应试考取功名然后做官。但他说,他对做官生平无兴趣,又而且当时先生正在病中,因而坚辞不入。1916年,时任省长兼督军谭延闿聘请他为省府机要秘书,被他果断拒绝。谭爱才甚重,不久再次聘请先生出任行政院院长,先生又以“我一生只热心于教育”为由拒绝。要知道,如果他答应谭的聘请,则意味着他走上仕途,升官发财那是一定的。但他始终保持着一颗以教育救国的初心不变!
另一个突出的事例是,先生担任毛泽东5年多的国文教员。1936年,毛泽东在与美国记者斯诺对话时,深有感慨地说:“……多亏袁大胡子,今天我在必要时还能写出一篇过得去的文言文。”
先生的家教是颇有特色的。有一次一个孩子犯错,老先生将所有孩子叫拢来听训。先叫犯错的孩子叙述犯错经过,然后悔过,然后就是老先生拿起“家伙”(竹板)狠打他的屁股,边打边训。其余孩子看得心惊肉跳,所受的教育并不比犯错的孩子少。邻居们于是传开来,说拔贡老子“打一个教一堂”。
我们还看了山斋前面200米之距的先生岳家(妻子戴常贞)的故居,已经破烂不堪了,戴家后裔还居住在此。戴家也是一门忠烈,戴常贞的大哥戴哲人曾任建国联军总司令部顾问高官;妹妹戴静贞的丈夫杨源浚曾参加辛亥革命汉阳保卫战,曾任湘军团第五师师长、孙中山临时大总统府高参、民国建国联军第七军军长;弟弟戴哲文系华兴会、同盟会会员,与黄兴、谭人凤、蔡锷等反清革命党人在新化、湘西、广西、越南等地积极从事反清革命活动。期间,蔡锷进山在戴家打住了三个月。戴哲文28岁时因积劳成疾病亡。
告别山斋,驶车向隆回罗洪镇。小车进入先生的故乡白莲村巴油袁家凼蛇形山,走近先生的墓地。
1952年,毛泽东亲自为先生题写“袁吉六先生之墓”碑文。
1965年春,毛泽东与郭沫若、章士钊、王季范、周世钊聚会时,一致评价先生为“通古今文史,教天下英才”,肯定先生是当之无愧的湖湘大儒!
老先生一生从事教育,在教学之余,著有《文字源流》《文学史》《书法必览》《分类文法要略》《国文讲义》等书,先生是名副其实的大教育家。
1930年,先生于62岁告老回乡居山斋,致力于著作《说文初义草》,终因积劳成疾未竟而病故。叶落归根,先生终于回到他的故乡,安息于此地。
伫立墓前,闭目遐思,我仿佛看见老先生依然在奋笔疾书……
(作者: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