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

　　人有时候是一棵大树，家人可以作为依靠，有时是一棵小草，在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

　　人过了五十，可以说是人生已去三分之二，如果说是大树，已开始走向衰朽，如果说是小草，也不知几经枯荣。五十年，不长也不短。少年时期的困窘，青年时期的迷茫，中年时期的疲倦都已品尝，回想起来，值得骄傲的事情乏善可陈。此时就会想起辛弃疾的词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正是到了秋天说秋凉的年龄了。

　　真希望过往是一张白纸，所有的遗憾和悔恨只是未曾亲历的梦。

　　我曾经有一段低谷，狼狈到了什么程度呢?有一天早晨，我没有早餐钱，翻箱倒柜找到几个钢镚和几张一毛钱的纸币，凑齐一元钱买小笼包做早餐，那时一元钱还能买6个小笼包。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就花这么一块钱，不坐公交车，不敢买一瓶水。见证了一元钱只能买5个小笼包、4个小笼包......，幸而我的状况后来有了一定的改变。

　　不要耻笑那些悭吝的人，他们舍不得买一瓶饮料，舍不得吃一碗素面，也许是因为贫困或者曾经贫困，他们是在努力去成为一棵能让家人依靠的大树。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经常会无来由地感到恐慌、焦虑。对很多事情的发展，我总是首先考虑到最坏的结果。我很羡慕陶渊明的隐居生活，心远地自偏，多好。但其实陶渊明在当时算得上是显贵，家有奴仆，农田几百亩，很多达官贵人争相与他结交，送酒送肉，生怕他不要。我也羡慕梭罗的离群索居，后来读到瓦罗尔写的关于梭罗的一些文章，才知道梭罗的世外生活其实只是他现代文明生活中的美好点缀。

　　如果我要去过陶渊明或者梭罗般的生活，肯定写不出悠然现南山，也写不出《瓦尔登湖》。没有遮风挡雨的能力，就只能做卑微的小草。

　　是成为大树，还是成为小草，大概一般人都会选择成为大树。正如我们读文学作品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放在正面的一方，因此我们耻笑孔乙己，耻笑别里科夫。但过了五十岁的今天，我却更多地对这些人产生共情，甚至将自己放在这些人的立场，其实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类似的思想，具有与他们同样的性格，只是我们没有认识到或不愿意承认罢了。

　　到了五十岁，恰如进入人生秋天，我们确实应该对自己有更清醒一点的认识，可以成为大树，去忍受斧钺加身，去接受干断枝折的命运，也可以心甘情愿充当一株小草，即使遭受凌辱，即使卑微到尘埃。

　　□ 吴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