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傻气”

　　父亲去世多年，回顾父亲一生，他虽没有给我留下殷实家产，也没有创下轰烈壮举，但父亲身上的那种“傻气”，却让我受益终生，教育着我去如何做人。

　　我的老家新化白溪镇彭家村，位于湘中北部，也是通往安化的一条“官道”，更是紧临资江河畔的一个秀美村庄。从我记事起，老家的桃子和李子，不但是村里人经济创收的主要来源，也是我们孩提时向外炫耀的资本。每逢五月果子成熟的时候，那红彤彤的果子，吸引着村外的少男少女、七姑八婆，全都一蜂窝的涌进彭家摘果子。

　　我家有兄弟姐妹八人，四男四女，在老家算是一家大户。人多，却累了父母，特别是父亲。尽管父亲当时担任了大队领导，但在八十年代，要想养活一家子，就必须绞尽脑汁去赚钱。于是，父亲和村里其它老人一道，把目光瞄准了山上的李子，待到李子成熟时，父亲便向村民们收购，再请人挑至资江河边，随后合伙租船去安化县的马路口镇再进行零售，一个来回，需七天左右，一季节下来，可跑三次生意，至于一次能赚多少，没有固定的数据，这还要靠一个人的财运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我的父亲，虽只念过两年书，但嘴巴很厉害，讲话水平超高。据村里老人评价，父亲天生就是一块做生意的料。后来，父亲告诉我，每次去安化卖李子，一次性能赚两百元左右，其余的老人只能捞个百儿八十的。

　　记得有一年的五月，我正值14岁，父亲又提前忙着做“生意”了。他挨家挨户上门，向有李子的农户交上10元钱的定金，待熟时再统一收购。这次，我硬是缠着父亲，要去马路口镇体验下做生意的味道。这正中父亲下怀，他不假思索便一口应允，原因是这次收购的李子比往年有所增多，我自告奋勇去帮忙打理，父亲何乐而不为呢?

　　那一年，父亲收购了2000斤李子，仅请人挑到蜈蚣溪河边，便花去了三百元，弄得父亲心疼不已。马路口镇，属于安化境内的一个大镇，镇内有一家兵工厂，在兵工厂上班的职工就有几千上万人，他们大多数来自全国各地，当时的马路口，商贾云集，异常热闹。

　　父亲像往年一样，找了个“黄金”地段，挑了两担李子，在路边摆起摊来，我负责为父亲端茶送饭。此时的马路口，晴空万里，最高温度已达34度。父亲却头戴斗笠，冒着高温，在吃力叫卖着。那年代，那情景，至今忆起，泪水涟涟。好人自有好报。父亲的两担李子，被一个老板全部买走，喜得父亲合不拢嘴。我们早早收摊回旅店，吃完中饭后下午准备接着摆。

　　父亲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在我的后面。从摊点到旅店，需要20分钟，途中要经过兵工厂的一扇后墙。当我们满头大汗走至那扇后墙时，父亲却停步了，他小声地告诉我，说捡到了一个小黑色皮包，里面有两千元的现金。哇，两千元!我拿着这笔“巨款”，反复的数，因为只有数，才能过足钱瘾。我按捺不住兴奋之情，高兴地对父亲说：“我们发财了，赶紧回旅店吧!”我的话刚一出口，父亲却黑着脸对我说：“不义之财不要，失主也心急的嘛，我们到这里等他来吧。”大人做了决定，我这个小孩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在心里暗暗“讥讽”父亲：父亲呵，还有你这么傻的，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了!父亲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意思，很严肃地对我说：“傻人有傻福的!”老实的父亲，硬是冒着高温在太阳下足足等了三个小时，待心急如焚的失主赶来时，父亲一脸的大汗与通红。失主拿出300元感谢费给父亲，也被父亲拒绝。后来我回到家后，向村里的老人提及此事，老人们都说父亲有股傻气，可父亲却不已为然，一笑应之。

　　我们成家立业后，才慢慢读懂了父亲的人品与刚毅，在食不裹腹的年代，父亲不为金钱所诱惑，这已经是一种高尚的人生境界了。如今父亲不在，可他身上的这种“傻气”却刻在了我的心里，我会把父亲的这种“傻气”，传递给我的下一代。（作者 彭剑锋）